文／法操司想傳媒

「關稅即稅收，屬國會權力，而非總統之權。」

"Tariffs are taxes. It's a congressional power, not a presidential power, to tax."

美國最高法院於 2025 年 11 月 5 日，對川普總統廣泛援引《國際緊急經濟權力法》（International Emergency Economic Powers Act, IEEPA）加徵「對等關稅」的案件進行言詞辯論，這可能是美國憲法的三權分立原則，在這數十年來面臨的最嚴峻考驗。

最高法院不論是保守派還是自由派的大法官，在辯論中都對總統動用緊急權力實施如此大規模關稅的合法性表示質疑。其中，自由派大法官索尼婭·索托瑪約爾（Sonia Sotomayor）對政府律師的質詢時直言「關稅即稅收，屬國會權力，而非總統之權」，這不僅是對川普政府政策的直接挑戰，更是對美國總統制與國會關係的一次深刻拷問。

國會掌握的「錢袋權」

美國憲法將聯邦政府的權力劃分為三個獨立的部門：立法、行政和司法。在三權分立的框架下，憲法明文規定國會擁有權力「徵收和徵集稅金、關稅、進口稅和消費稅」，也代表其被賦予了獨有的財政權力，即所謂的「錢袋權」（Power of the Purse）。這項規定是美國民主的基石，確保聯邦政府對人民的徵稅行為必須經過民選代表組成的國會同意。關稅（Tariffs）在憲法中與稅金（Taxes）並列，自始被視為一種財政工具，由國會嚴格管控。

因此，索托瑪約爾大法官的論點並非基於其政治傾向，而是回歸憲法基本原則：關稅的本質是從美國進口商（最終轉嫁給美國消費者）身上徵收收入，這本質上就是一種「稅」，總統無權單方面發起如此大規模的稅收。如果總統可以繞過國會，僅憑宣布「國家緊急狀態」就徵收數百億美元的進口稅，那麼憲法賦予國會對財政的絕對控制權將被嚴重削弱，權力平衡將被打破。

大法官：欠缺國會的明確授權

川普政府用來辯護其「對等關稅」的法律基礎是《國際緊急經濟權力法》（IEEPA）。這部制定於 1977 年的法律，允許總統在宣布「異常且嚴重的威脅」（unusual and extraordinary threat）後，對外國實體或外貿行為進行「調查、管制或禁止」。

在歷史上，IEEPA 主要用於制裁敵對國家、凍結恐怖分子的資產或規範與外國實體的金融交易，從未被任何一位總統用於對全球範圍內的進口商品全面徵收關稅。但這次，川普政府卻將「貿易逆差」定性為國家緊急狀態，以此援引 IEEPA 對從法國、西班牙到台灣等幾乎所有貿易夥伴的商品實施高額關稅。

正是這種「管制」與「徵稅」之間的模糊地帶，成為了憲法衝突的引爆點。政府主張「進口管制」理所當然地包括了使用關稅工具。但大法官們，包括同為保守派的首席大法官羅伯茲（John Roberts）和大法官戈蘇奇（Neil Gorsuch），也同樣質疑：川普為何認為自己有權力，依據一條50年前的法規徵關稅？且這條法規從未使用於這種目的。

美國行政法中有個「重大問題原則」，認為如果行政機構做出具有「巨大經濟或政治影響」的決定（例如全面改變美國的關稅體系），國會必須在授權法案中做出「明確的陳述」。由於 IEEPA 從未明確提及「關稅」，大法官們傾向認為，在沒有國會明確授權的情況下，總統無權動用如此廣泛且影響深遠的財政權力。

戈蘇奇大法官也提出警告，他指出，一旦最高法院允許總統在 IEEPA 下徵收關稅，國會將很難收回這項權力。未來的總統，無論黨派為何，都可能依循先例，不斷利用緊急狀態的藉口來規避國會審查，單方面推行其經濟或社會議程。這將導致行政權力持續累積，而作為人民意志代表的國會將被邊緣化，嚴重扭曲三權分立的平衡。

可能改變歷史的裁決

美國最高法院就「對等關稅」案的審理，不僅是關於川普關稅的合法性，更是關於美國總統在宣稱緊急狀態時，能夠走得多遠而不至於侵犯國會的憲法權力。

如果最高法院維持下級法院的裁決，限制 IEEPA 的範圍，這將是對憲法制衡原則的一次重大勝利，它將迫使行政部門在未來徵收大規模關稅時，必須回到國會尋求明確的立法授權。相反，如果法院支持川普政府的主張，則意味著行政權力的擴張將在憲法上獲得背書，從而永久改變美國三權分立的權力結構，使總統成為在緊急狀態下擁有無限徵稅權的「關稅大王」。最高法院的最終裁決，不僅會重塑美國的經濟秩序，更將為憲法史劃下關鍵的一筆。

索尼婭·索托馬約爾大法官小檔案（整理自Wiki）

索尼婭·瑪麗亞·索托馬約爾（Sonia Maria Sotomayor），出生於1954年6月25日，2009年5月26日，獲得美國總統歐巴馬提名為最高法院大法官，並在美國參議院以68票贊成、31票反對下通過，成為美國第三位女性大法官，以及首位拉丁裔大法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