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江元慶（資深司法記者，作品《流浪法庭30年》催生「刑事妥速審判法」施行）

刑事訴訟法規定，檢察官在起訴被告的時候，不僅要對被告的犯罪事實負起舉證責任，而且還要指出證明的方法。可是，「阿山」卻是百年難得一見的遇到了一名檢察官──在起訴書裡，竟然對犯罪事證隻字不提，甚至法官要求檢察官必須補提證據，但檢察官置之不理、就是不補……

阿山是一家工程公司的老闆，民國97年間，他承包一項河川工程：中山高速公路中沙大橋潛堰緊急搶修工程。從名稱來看，就可以知道這項工程的急迫性。

在施工期間的這年6月，中央氣象局對「風神」颱風發布海上警報，但阿山的施工團隊仍在雲林縣西螺鎮濁水溪河床施工。在山雨欲來之際，施工怪手不斷挖掘河中卵石、砂石的這一幕啟人疑竇，檢警懷疑是不肖業者趁颱風來臨前盜採砂石。

雲林地檢署檢察官調查後，依兩項罪名起訴「阿山」──竊盜、違反水利法。

阿山承認挖取河川高灘上的土石，但他強調是為了工程需要，必須挖土用來填築深槽及施工便道。他堅決否認盜取土石。他還說，施工當天因颱風外圍環流來襲，唯恐暴雨可能造成工程區域發生災害，他基於未雨綢繆，才會在施工處附近預作防範措施。他表示，這項額外施作的防汛工程，並沒有額外收取費用。

不過，雲林地院調查認定，阿山的行為確實屬於盜挖，構成竊盜罪，判他一年徒刑。至於被控違反水利法部份，阿山則是無罪。

乍看之下，法官的判決似乎矛盾──既然認定阿山盜挖河床土石，為什麼在違反水利法部份，阿山還能夠逃掉刑責？法官揭露的理由，令人匪夷所思。

檢察官起訴阿山時，指稱他在河川區域內盜取土石，有引發公共危險的具體可能。但法官認為，即使阿山盜挖了砂石，檢察官還是要舉證阿山的盜採行為，已經使得河流改道、侵蝕護岸，以致影響公共安全，並因此發生什麼具體的危險。

法官指出，在起訴書裡，檢察官對這部份隻字不提。甚至於，這個案子在剛開始調查的「準備程序」階段時，一審已經當庭要求檢察官必須就這部份補提證據。但沒料到，在全案即將要審理結束的「辯論終結」階段時，檢察官始終沒有提出任何證據。（雲林地院判決書，98年度訴字第110號，判決理由四）也就是說，檢察官對法官的要求置之不理；檢察官該舉證而不舉證，阿山因此獲判無罪。

雖然違反水利法獲判無罪，但阿山還是不服竊盜罪被判刑，他決定上訴。

阿山會被一審判決有罪，主要原因是他「不告而取」。也就是說，阿山並沒有提出申請，就挖取河床土石設置便道，以利施工的砂石車通行。

因此，問題要回到一個關鍵：阿山就地挖取河床土石、卵石來設置施工便道，究竟要不要提出申請？

二審法官向交通部中區工程處查詢後，得到了答案：

「依照工程慣例，包商可以就地取材，挖取卵石、砂石做為施工便道，……工程完工後，包商將河床恢復原狀，不得發生妨礙水流即可。」（台南高分院判決書，99年度上訴字第586號，判決理由四之（二）之2）

終於，水落石出。官方函文做出了說明：阿山的施工是合法的。

二審撤銷一審的有罪判決，阿山翻案成功，竊盜、違反水利法兩項罪名都無罪定讞。

阿山忘不了這一天：民國100年10月13日。因為，當初被收押7天的阿山，在這天獲得2萬8000元的刑事補償。說起這筆錢，他就有氣。因為，這筆錢根本不夠他付一、二審的律師費。

雖然法官還給他清白，但他還是有一股怨氣。因為，當初雲林地院審理時，阿山向法官極力辯解、否認犯罪；怎料，法官卻認為他犯後態度不佳，因此判他徒刑一年。

「被冤枉了，在法庭上要爭回清白，卻被認為是犯後態度不佳。」阿山氣的還有另外一點，當初是基於好心，為了避免颱風造成災情，他才會預作工程防範措施，卻沒料到會被移送法辦、遭到收押。

阿山嘔死了！